项越把文件又向前推了推:“里面内容挺多的,您可以详细看看。”房文山戴上老花镜,手指捻开资料。祝元良和周晋也凑了过去。小伙子神神秘秘的,整的他们也有些好奇。第一页上写着“新型经济犯罪预防方案”。又翻了几页,房文山知道这是什么了。半个月前,项越带去的录像和合同他还记得。当时两人还在办公室商量,要不要做全国首个反诈宣传活动,只不过管奇伟的事压在头上,实在腾不出手。现在这种情况,倒是很适合给祝元良攒政绩。他把文件递给祝元良:“你好好看看,小越之前就和我聊过,想让你负责。”祝元良接过文件,和周晋仔细翻阅。他越翻越心惊,这里边写的一些东西,让他这个警队老人都忍不住想,如果他遇到这种骗局,真的能识破吗?翻完全部,祝元良咂嘴:“小越这次倒是正经,没整乱七八糟的东西。”项越讪笑着摸后脑勺:“这不响应国家号召嘛,去年工商总局刚发《打击传销通知》。”“说人话!好好给我们讲解下!”周晋瞪他一眼。“简单说就是三步走。”项越竖起手指,“第一招叫断根。”他翻开第二页,密密麻麻的传销话术分析表占满整张A4纸,“我们把所有套路编成手册,印成挂历放街道办发放。”祝元良眯眼细看,“五级三阶制”直接做成了思维导图,这个年代的人哪看过这个。“这个报告好,比经侦科的报告还细!”他夸赞道。童诏在旁边挺直腰板,这可是项越指点,他亲手画的!“第二招叫截流。”项越又翻几页,露出张手绘宣传海报;座机电话用红叉代替,底下印着“听到xxxx工程就挂断”。“在社区宣传栏贴这个,再让电视台每天滚动字幕。”周晋听了拍大腿:“上月西郊那个窝点!”他转向祝元良:“要是早有这标语,王老太不至于把棺材本赔光!”祝元良没接茬,指着后边的标题:“这个现身说法怎么回事?”“找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演讲。”项越解释道。“不行!”祝元良职业病发作,“要保护证人隐私!”“没事,我公司就有两个现成的。”项越早有准备,拿出一个录音笔点了下播放,录音笔里传来张从彤的声音,“我是一个大学生,听了致富讲座被带到传销窝点,软禁...”周晋听得直乐:“这受害者哪找来的?”项越尴尬的挠挠头。房文山嗤笑出声:“哪找来的,这小子为了锻炼公司的员工,搞了一场传销讲座。”“一上午签了几百份合同,把员工关了一天,给人小姑娘都整崩溃了。”祝元良、周晋:“......”真没见过这样式的,把员工当小日子整啊。祝元良情绪渐佳,他抿了一口白酒,笑着问道:“你小子还有什么招,都一起说出来吧。”“你让我说的啊,祝叔。”项越挺直腰板,“如果每周一早高峰,祝叔能在交通台讲半小时防骗常识,效果就更好了。”祝元良手里的酒杯咣当掉桌上。房文山却笑了:“老祝声音够磁性,当年联欢会唱智取威虎山唱的绝了。”“领导!”祝元良耳朵尖发红,“我这破锣嗓子。”
“破得好!”房文山的手指敲在桌子上,“老百姓就爱听带口音的!这才亲切,要和群众站在一起。”祝州偷偷瞄了一眼老头子。他老子的脸红扑扑,怪好玩的,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祝元良这样。呸!粉色娇嫩,你如今几岁了?老不正经!祝元良定了定心神,脸色恢复平静,这份方案让他想起他从前的搭档老孙。老孙前些年因公殉职,老孙的母亲得到一笔抚恤金。上个月,老太太来报案,抚恤金和棺材本都被传销骗干净。他立马带人赶到传销窝点,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。老太太在派出所泣不成声,最后还是他和几个同事凑了点钱,给老太太买了点生活用品。想到这,他喉结滚动:“我...前两年端过传销窝点,救出三十多个人。”“有个被洗脑的姑娘,拿刀逼着她亲爹投资,她爹不肯,被捅了一刀。”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。房文山摘下眼镜擦拭,祝州心里的吐槽也停了。项越伸手盖在祝元良的手上,用力握了握。“祝叔,我算过笔账,端掉一个传销窝点,需要几个警员追踪几十天,而宣传的成本只要十分之一。”他给童诏使了个眼色。童诏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袋。打开袋子,一沓剪裁整齐的报纸页块,用一根细绳松松地捆着。童诏把剪报一张张摊开放在桌尾。《大学生求职陷传销跳楼》《退休教授被洗脑抵押房产》......最新一张是手写的讣告,日期显示就在上周。自从和房文山商量过做反诈宣传,项越就有意识的让小弟收集这些资料。传销受害者的遗书、断绝关系的亲子协议、二十年闺蜜反目的新闻。他隔几天就整理一次资料,越看越觉得,这事一定要做,不是给谁铺路,也不是他变成什么大善人。而是不管怎么样,他还是个人!混江湖讲究祸不及妻儿,收保护费也得保人平安。这些搞传销的比黑道还下三滥!简直是将人性的恶利用到极致。他们专教你骗爹妈的养老钱,哄发小的血汗钱,连瘸子的拐杖钱都想惦记!把老实人心里的那点恶全勾出来了。人活一张脸,树活一张皮。等钱骗完了,人他娘的也不是人了,亲儿子看见你都跟见鬼似的躲,世界之大,举目无亲。项越再浑,也出不了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招!这他娘的不是骗钱,是刨人祖坟!谁打开潘多拉魔盒都该得到惩罚房文山等人拿起桌上的剪报。一时间,气氛有些压抑。项越拿起防骗宣传海报:“我想让这些阴沟里的老鼠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。”他自嘲的笑了一下:“但是我能力太小,做不到。”祝元良听了项越的话,猛地仰头灌下白酒,酒精灼过喉管。“这活我接了!替老孙他妈讨个公道!哪怕只能拉回几个人,也值了!不就是去电台宣传,老子怕个屁!”他解开领口的纽扣:“妈的,怂了这么多年早就够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