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及爵位传承的问题,孔希学的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。最终,还是孔希学的咳嗽打破了这片寂静。“就算是吾还有这个想法,朝廷那位,怕也不会给吾儿机会。”书房众人神色凛然。“当初若不是您高瞻远瞩,一言而决,将那官学校订名额透露出去,换得了许多实惠,同时庇佑下来各支潜力种子,如今吾等各支怕是要青黄不接了。”“谁能想到吾等安分的专心研学,还能招致朝廷盘算上么。”“就是,那可是四书五经的权威校注,作为未来科举的指定书籍,参与者,足可青史留名;话说回来,族长您当初是怎么看出来此事有变的。”遥想当初宋龙图发来请帖,立即就被接受请帖的,亲近主房的一脉分支秘密的将请帖压下,偷偷送到了了孔希学这。原本这么好一个传颂文名的机会。这些支脉包括主房在内,第一反应都是将名额独自吃下来。就凭孔家在儒学上的权威性。注解知识的主导权还不是手到擒来。奈何孔隙学在思量过后,却做出了一个与常人思维大相径庭的决定。就是将请帖之事,通过其他各房的探子散了出去。如此,请帖之事便不得不登上了族会,然后被迫交割了一大部分,换取了些“不起眼的补偿”。当时这些主房收拢的支脉还老大不情愿。可谁曾想去了还没多久就爆发出了苏州府孔家子弟欺世盗名,草菅人命的丑闻出来。一行随同的各房才俊无一幸免,皆尽入狱。相比之下,他们这些被抢走名额的,凭借着到手的补偿非但保住了各支脉的潜力种子不说,还赚取了许多额外的补偿。一进一出之间,不由对自家族长的战略眼光佩服的五体投地。难得今日聚在一起,这个问题不问个明白,非得让他们抓耳挠腮睡不着觉。孔希学没有故作高深的卖关子。又是咳嗽两声,这才缓缓说到:“前车之鉴,后车之师,古往今来的许多新鲜事都能在历史中寻到对照的旧历。”“注解四书五经的目的是什么?”“是收拢天下读书人的人心不假。”“但更重要的,还是统一思想。”“就好比汉时的罢除百家,独尊儒术,是汉武帝为了加强集权收拢力量,抵御外敌做铺垫。”“又好比宋时的程朱理学的兴盛。”“是宋时的皇帝为了遏制武将的力量,避免战争,故而以程朱理学思量强化君权,忠君等理念。”“故不难发现,当权者的每一次注解,实质上就是为君者治国理念的贯彻。”“然而,宋龙图这位前太子之师,向我孔家发出拜帖之后,可曾再做过些什么?”“没有。”“不仅没有插足四书五经的注解,甚至在一同参与校订的大儒深陷舆论和民众的冲击下,依旧岿然不动。坐看“城门失火”也不管。”“这对么?”“在我看来,这显然是不对的。”“在外敌未除,人心未稳的情况下,统一思想能不能成尚未可知。”
“就如唐太宗,要想制衡五姓七望,不也得先灭了突厥报了澶渊之盟的血仇吗。”“即便退一万步,真的成了,又何必在这个最需要维稳的时候掀起此番清丈之举。”“他难道就不清楚此举会被天下地主乡绅所抵制,南方,尤其是浙东一带的这些豪门大户更不会放任洪武皇帝一步步紧逼,想要彻查他们的家底,往他们绳子上套上枷锁的行为。”“所以,我才有所防备。”“而今,洪武皇帝即当朝太子选定了北境率先清丈田亩的行径,更是佐证了,我在族会上所言,朝廷中有流传出的朝廷意欲迁都的风言风语。”“朝廷当真要迁都?!!”有人不禁发出低呼。国都国都乃一国之本,未逢大变,焉能轻动?孔希学轻咳几声,顺了口茶汤缓了缓,这才说道:“原本或许还在犹豫,但历经了苏州府一遭,虽说讷儿确实犯了些忌讳,但背后说无人推波助澜,凭着那么点名望,在苏州府就能搅动风雨是定然解释不清的。”“而今看来。”“苏州府那一出事故,就像是朝廷与浙东士绅的一次相互试探。”“浙东党想要掌控官学的话语权,借了我孔家人作刀。”“朝廷需要维持颜面,故用吾孔家人杀鸡儆猴。”“双方未有胜负。”“只有我孔家人遭了灾。”“但朝廷只怕是下定了南方不便统御天下,故而必须迁都都的决心。”“相应的,如今官学虽然苏州府校验,以为调虎离山之阳谋,而今的田亩清丈,不正是坐实了朝廷意欲迁都的铺垫吗?”“若朝廷无意迁都,何苦在天下灾荒仍旧频发之时,急于清扫起这片贫瘠土地上的“毒瘤”呢?”“而今,大明兵锋正劲,些许纷扰,根本无力阻碍朝廷的脚步,北境的荒芜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更便利朝廷,唯一算得上阻碍的,就只有我们了。”“一个稳定的孔家,在北境耕耘千年,属实是庞然大物。”“且与北境,与天下读书人牵扯过多。”“相较之下,一个混乱内斗,且有些衰败的孔家对朝廷也好。对皇家也罢,是不是更加合乎上意?”“如若吾所料不差。”“此后孔家衍圣公的传承之事,将直接被朝廷插足,作为钳制孔家的一道防线。”“若是我们识趣还好,这衍圣公之位,还在曲阜孔家内部流传。”“若是吾等不识趣。”“凭着官学校订的功劳,无论是将衍圣公之位南传或是让南宗的那一支认祖归宗,强势回归,都不是不可能。”听着这话,在场的众人无不双目圆瞪。有人不禁着急追问。“族长,我们难道就不做些什么么?”孔希学摇了摇头。“自宋时至和二年起,我孔家受封衍圣公已有三百余载,虽历经战火纷飞,宗祠流落,再至至元十九年,宗祠回归,我主房一脉幸得祖宗庇佑,成为曲阜孔家主房已有数十载。”“这份荣宠已然太厚。”“盛极必衰的道理不必多言。”“而今更是多事之秋。”“他们既然要这烫手山芋,那便让他们拿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