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沉沉,但奉天殿里歌舞翩翩,欢声笑语,其乐融融。朱棣新帝登基,也学着和他老爹一样,年初一的晚上设宴,和兄弟们一起过新年。坐在一边的苏谨,却阵阵撇嘴,时不时还翻个白眼。咋这当上皇帝以后,都喜欢搞这套?希望他别学老朱也去搞一本什么《皇明祖训》、《永乐祖训》啥的出来,让后世子孙们苦不堪言、步步为营。酉时时分,那些新晋的国公,还有老牌的勋贵,便陆续前来赴宴。太子朱高炽带着弟弟汉王朱高煦,在奉天殿门口迎宾。朱高煦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苏谨,好像有话要说,却只能摇摇头,强撑着笑脸迎接这些叔叔伯伯和爷爷们...很快,各位宾朋陆续来到,相互见礼。只是热情中透着拘束。这些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,不是父皇的大舅子、小舅子,就是父皇的叔伯,朱高煦只能打起精神迎接。唯一一个和自己同辈的,是曹国公李景隆...但人家可是靖难功臣,自己可不敢摆王爷的架子。只是以往清矍高大,风度翩翩的李景隆李大表哥,表情看来却恹恹不乐,没什么精神。可当他看到苏谨的时候,忽然却来了精神。“哼!”狠狠瞪了苏谨一眼,李景隆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。朱高煦一愣,用狐疑的目光看向大哥。太子悄悄在他耳边说道:“前些日子父皇想让曹国公南征,被小叔叔直言拒绝了。”“哦...”朱高煦这才明白两人矛盾从何而来。李景隆虽然在靖难中立下大功,又是‘送’兵,又是‘送’城池的。但在整场战役中,他的带兵能力也一直为人诟病。尤其是在哪些文官嘴里,他李景隆说什么人在曹营心在汉,分明就是打不过,望风而降的降将罢了!这话听在李景隆耳里,哪能受得了?他便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带兵打上一仗,好证明自己不是酒囊饭袋。尤其是今天,在看到丘福、张玉、朱能这些小人物,居然都能和自己并列国公以后,更是觉得十分耻辱。只可惜,虽然陛下有意给自己一次机会领兵安南,却被苏谨这该死的家伙阻挠!这便算了,他从宫里买通的公公嘴里得知,苏谨在皇帝面前对他的评价居然如此不堪!“李景隆缺乏计谋又骄傲自负,外表强硬而内心缺乏勇气,刻薄善妒却又不肯接受别人的意见,朝廷若将倾国之兵托付于他,纯属自坑。汉高祖大度知人,擅长任使,英雄都为其所用,也不过只能将兵十万。李景隆有何才能,能够统率二十万兵马?若陛下重用,赵括之败未必不会重现!”这话就够难听的了,苏谨居然还指出李景隆用兵的几大弱点:治军无军令军纪,上下不同心;缺乏对下属的信任,刚愎自用,没有威信;所部尽是乌合之众,混乱无序,多是谀佞小人。听听,这是人说的话吗!自此以后,李景隆就恨上了苏谨,恨不得食其肉、寝其皮。但他却没有想过,若是朱棣不信这些,又怎会不予他兵权?
李景隆对他的恨意,苏谨又怎么会看不出来?但他浑不在意。他要做的是孤臣,孤臣嘛,跟别人的关系就不能太好,才不会为帝王所忌。更何况,就算苏要拉帮结派,也不会傻到跟李景隆混到一块去。就算他在家模仿君臣之礼,让下人以帝仪跪拜之事是假的,他迟早也得被他弟弟李增枝害死。没过多久,朱棣也醒了酒来了。所有人马上对朱棣跪拜,山呼万岁,唯有苏谨大喇喇的坐着不动。今儿他喝的有些多,跪的累了,不想拜。“晋国公!”丘福忽然出言冷喝:“尔缘何不跪?恃宠而娇,狂妄悖伦,成何体统?!”苏谨斜睨他一眼:“哦豁!”朱棣差点没笑出来,也不出声,笑眯眯的看着。丘福和苏谨结梁子,就是在破南京那一天。丘福手下前锋营强抢民女,祸乱百姓,肆意杀人,被苏谨逮到了,当场就地格杀示众。那前锋营被砍的小将,可是丘福的亲戚,丘福如何不恼怒?可当他找苏谨麻烦的时候,却被陛下拦住,还狠狠训斥了一顿,说自己管教属下不严,活该被砍。最后也不过薄酒一杯,轻飘飘的说了苏谨两句,就将此事揭过。但丘福厌苏谨之心,却一日没有停过。只不过后来一直与张玉忙着平安南,和苏谨没什么机会再打交道罢了。现在逮到机会,自然不介意给他泼点脏水。就算斗不垮他,也得让他在陛下心中留下个‘不知轻重’、‘恃宠而骄’的印象。孰不知苏谨完全懒得理他,轻飘飘的丢出一句:“今儿酒喝的有点多,腰都喝累挺了,实在是弯不下去。”“淇国公这么爱跪,不如你替咱跪一下,以表小心?”“你说什么!”“哈哈哈哈哈!”朱棣笑着打圆场,“都是自家弟兄,讲什么跪不跪的,都起来,今儿咱们一醉方休,不醉不归!”“是,不醉不归!”朱棣先举杯,敬郭英这些长辈,后者略显含蓄的一饮而尽。然后他直接拎起酒壶,就找张玉、朱能这些老下属拼酒去了。酒过三巡,早已将龙袍丢到不知哪去的朱棣,喝的面红耳赤。武勋们也渐渐放浪形骸,敞胸露怀的酒到杯干,觉得不爽的直接端着酒缸喝了起来。苏谨和郭英坐在一起,小口抿着杯中酒,相对无言。“晋国公...”苏谨笑笑:“您老还是喊我大名吧,要不叫慎之也成,这晋国公怎么听怎么腻歪。”郭英一愣,旋即呵呵一笑,举起酒杯:“明白,老夫敬你。”端起酒杯遥遥虚碰一下,苏谨笑道:“老国公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吧?”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。”郭英环视左右,把头凑向苏谨,低声问道:“陛下招老夫入内阁议事,这事你怎么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