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风从破碎地挡风玻璃灌进来,让黎月筝稍清醒了下。
从袖口啪嗒掉出个东西,闪烁着红色的光。黎月筝深吸一口气,握着自己的手腕捡起那跟从方才起就一直在运作的录音笔。
而后,她缓缓抬起头,眼前是迷蒙的白烟。
视野过了几秒才变得清晰。
只见一辆黑色宾利横亘在面包车和两棵白杨之间,车身因为面包车头的撞击而深深向内凹陷。碰撞的地方冒出浓白的烟雾,死死把宾利往两棵白杨的方向顶。
宾利和白杨之后,就是大片土黄干裂的田地,和路面有不小的高度差。若是没有宾利的阻挡,面包车会直接从白杨之间穿过,腾空跃下田地中。
脑子突然像是被棒槌击打,无数白光涌入,让黎月筝思绪突然空白了瞬。
紧接而来的,是巨大的憋窒感,像手掌攥紧了心脏,又在胸腔内用尽全力钝击。
那是贺浔的车。
愣怔间,她看到宾利驾驶座那侧的车门被推开,男人从车上走下来,步子稍显踉跄。
白雾缭绕里,他的轮廓变得越发清晰。
恍然回过神,黎月筝伸手到驾驶座按开按钮,拉开已经松动的车门迅速下车。动作太急,脚踩到地面的时候腿上还在发软,险些摔下去。
她拖着双腿往前走了两步,又慢慢怔在原地。只盯着身前走来的人,说不清的情绪从胸腔溢散。
天空灰扑扑的,处处都是阴影,黎月筝只能看得到贺浔。
他一身黑色西装,模样生冷,阔步走过来,很快在她面前站稳。周围的机械气和灰尘味足,几乎要模糊人的感官。
黎月筝看清他的五官,才发现他嘴唇苍白,瞳孔稍有涣散。贺浔身形不稳,像是有极强的眩晕感笼罩着。额头流出血来,顺着脸颊轮廓迅速往下滴落。
“贺——”黎月筝看着他,喉咙涩到说不出话。
眼前的人意识迷离,手却慢慢抚上了她的脸颊。虚拢着,堪堪触碰到发丝和下巴。贺浔闷喘着气,瞳孔失焦,却仍像是紧锁着视线看向黎月筝。
猩红的血液落到他衣领,黑色的衬衫和西装染湿一片,黎月筝鼻息间窜进血腥气。
似乎确认到她没事,贺浔眼睫微动,忽而朝她的方向脱力压过去,黎月筝下意识托抱住他。
涌动的情绪模糊视线,黎月筝听到贺浔松了口气,许是意识不清,在她颈侧轻轻唤她。
“两两。”
第16章 医院
急诊室门外, 猩红的提示灯迟迟没有暗下。黎月筝蹲在地上,双手交叉抱着肩膀,是个很有防御性的姿势。
她头发微微凌乱, 脸上有些蹭到的灰黑, 看起来有些狼狈。
走廊里医护和患者来来往往, 黎月筝始终盯着地板,眼睛甚至没有眨动。她眼眶红,却没有掉一滴眼泪, 空洞若提线的木偶。
岑叙白就守在黎月筝边上, 不知道说什么,只能静静等待着头顶灯灭。
心脏泛出浓厚的苦涩, 岑叙白几次想把黎月筝抱进怀里安慰,却又在目及到她神情时退却。那双清亮的瞳孔看似毫无波澜,却又总让他觉得像早已碎裂的黑玻璃珠。
其实,岑叙白宁愿黎月筝为贺浔哭喊。
或许是黎月筝过分平静, 就连章桐也没能轻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, 只能默默陪在边上。
手术室门口的几人各个情绪复杂, 只有黎月筝脑子空白, 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她感到头晕,或许是车祸造成的影响,但是比起贺浔来差远了。
脑海里晃过贺浔那张脸, 一直没有动静的黎月筝突然指尖抽动了下。
方才贺浔的血流过眉骨和侧脸,而后低落在不平整的土路上。他倒下去的时候靠在黎月筝怀里,那猩红的血液便也沾在她的衣领上。
鼻息间是车祸在空气中残留着的火星气,还有从贺浔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, 黎月筝仿佛还能感受到他骨骼的重量。
惊惧似乎卷土重来,黎月筝的胃部突然狠狠抽缩了下, 刚平息一会儿的呕吐感再次袭来。伴随着嗓眼的腥咸,热意往眼皮上涌。
就在这时,头顶的显示灯忽地熄灭,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。
黎月筝几乎是瞬间回过神,她猛地站起身,顾不得胃中翻涌最先跑到医生眼前,声音说不出的哑,“医生,他怎么样了?”
“放心,没有生命危险。”医生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人,声音温和极给人安抚力,“但是肋骨断了两根,还有头上的伤,需要家属好好照看。”
很显然,医生把她当作了和贺浔有什么关系的人,仔细交待了几句。黎月筝想说些什么,欲言又止,可最终又都通通咽下。
后面才赶过来的楚尧一直站在黎月筝身侧,等到医生同你也整交代完才走上前。
“黎小姐。”他明显脸色也不太好,却仍旧保持着礼数,似乎是有些话想单独对黎月筝说,看了眼岑叙白和章桐,突然止了话头。
旁边两人会意,无声走开了些距离。
没了外人,楚尧才安心下来。他眉毛微微皱起,犹豫了下,还是正色道:“黎小姐,今天贺总的事情,不能外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