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安静得可怕,校医站起身,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罐在他手底叮叮当当地响。
棉花团吸满液体,镊子夹住后,被校医以一种极其珍视的动作,轻轻贴在陆辞言布满伤痕与干涸血液的手臂上,即使在这样的轻柔对待下,依然能看见在棉花团触碰的瞬间,那只裸露在外的手极为轻微地颤抖了一下。
脆弱,又美得惊人,毫不怀疑这样的景象让人心底的暴虐感疯长……
江凛皱起眉头,从校医手中夺过镊子和酒精。
“用碘伏。”
校医笑了笑,只说好。
江凛俯下身,轻轻朝伤口吹了口气。
门口那从玫瑰花,在吸饱陆辞言的血后,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速度疯狂生长,从昏暗的室内望过去,窄门外,日光为它镀上浅淡金光,颤动的花枝上带着几滴要落不落的血滴,仔细看了,又发现那是极浓极烈的红,水滴折射着日光的光点,从水滴透明的躯体中,攀爬出摄人心魄的红。
他心脏猛地颤动一下,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。
细心为伤口消毒,清理血迹后,他用纱布将陆辞言的手臂包裹。
祁文柏从校医室木门旁桌上的托盘中拿了把剪刀,站在那从玫瑰花前手起刀落。
玫瑰花并没有在他手中枯萎,他抱着一束玫瑰花走进来。
玫瑰的香气浓烈的令人作呕,混合着淡淡的血腥,却又有奇异的异香。
江凛知道,这是陆辞言的味道。
室内因为这束玫瑰顿时明亮,他抱着束花递到江凛面前,“走吧,他在这里很安全。”
江凛默不作声地接过,出门时回眸看了眼陆辞言。
一只猫叼着枯萎的玫瑰花跳上花坛,它毛茸茸的爪子,伸出尖锐的指甲,在花坛里刨啊刨,刨出手掌大小的深坑,猫爪茸毛染上可疑的红色污渍。
猫把花丢进坑里,爪子哼哧哼哧地往坑内盖土,它扭过头,目光幽深地落在江凛怀里的玫瑰花中,碧绿竖瞳瞳孔猛地扩大,全身的毛炸开,它露出尖锐的牙齿,发出恐吓的嘶吼声。
说着,它猛地蹬腿,像一把快剑扑向江凛怀里的花。
江凛把花转了个方向,猫扑了个空。
猫尖锐的爪子抓过水泥地面,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哗啦声,“如果我是你,我会把那些花丢得远远的。”
江凛垂眸,冰冷目光划过柔嫩花瓣,他没有说话,只是抱着花离开。
祁文柏将手交叉在脑后,哼着不成调的调子,好在不算难听。
猫跟在两人身后,炸开的毛发让它看起来像浑身长满毛刺。
“你不该遵守规则,规则是用来打破的,你已经看到了违背规则的后果,如果不打破规则,你们都会死在这里。”
猫又说,“我见过太多人的死亡,你会死,他会死,校医室里的那个孩子也会死。”
江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,又继续往前迈开脚步。
猫几步小跑到他脚边,毛发已经服帖地贴在身体上,它柔韧的身体贴在江凛的脚边,跟着江凛迈开的脚步亦步亦趋。
如果忽略它不停地说着话,它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的,干净一点儿的流浪猫。
猫的爪子钩住江凛的裤腿,“我知道规则,我看过你们的规则,那些规则只是把你们困在这个牢笼中,总有一天,你会变得像他们一样,变成麻木的任人摆布的布偶。”
江凛脚步停下了。
他的面前。
原本楼梯的位置变成了电梯,往上的按键亮起,叮得一声,门开了。
电梯内灯光亮得令人意外,磨砂的钢制金属内壁折射着面前的画面,在一片模糊中,江凛看到自己的倒影。
那抹血红像是从他的心口生长。
猫停下了。
它迈着高傲的步伐走进电梯,“我选择相信我看到的,规则不是保护,而是牢笼,你认同什么样的规则,你便被什么样的规则禁锢,你以为你记住了规则,实际上……”
猫舔了舔爪子,“是你被规则驯化。”
电梯门关上了,电梯顶电子屏幕上滚动的数字从1到4,叮的一声,一声凄烈的惨叫从电梯内传来,像猫叫又不像猫叫。
数字再次跳动,从4跳到1。
叮!
门开了。
电梯和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,那声惨叫像是幻觉,短暂出现,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祁文柏走进电梯,像江凛伸出手,“陆辞言,你选择相信谁?”
江凛眸光幽深,把一支玫瑰放进祁文柏手心,话语中听不出特别的情绪,“我相信我自己。”
祁文柏握住手里的玫瑰,荆棘刺入掌心,溢出血色,他看着手心的花笑了,这花开得那么红,那么热烈,像短暂的生命,迅速绽放又枯萎。
玫瑰枝干变得透明,血液顺着枝干往花托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