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关岸渊所待的扶手椅的右手边有张摺叠凳,关允靉就坐在那里,手中捧着一碗自冰箱挖出的超商凉面,目不转睛盯着电视。顾虑冬日吃凉面怕受寒,她也取来茶包泡了杯热红茶,并加入一点牛N和砂糖。这是她小时候常喝的喝法,如今熟悉的味道刺激味蕾,她在JiNg神层面故地重游,返抵童年暖融融甜滋滋的怀抱。
吃完她关上电视,在爸爸的住处内信步闲晃,检视他寥寥无几的藏书,看他离家时带来了哪几帧照片、哪几套衣物,家俱摆设是否尽可能复制了原本的家居环境。
她在床边小桌上找到了几包药袋,心脏内科、肠胃科、JiNg神科,以及一本薄薄的口袋本佛经。床对面的书桌上躺着几张信纸,是准备要封装寄回的家书,收信人是关允靉和关允慈。关允靉连第一句都没读完就拾起它,对半折叠再折叠,点火焚烧。她要剥夺他发声的权利,因为这故事再也不属於他了。
接着她回到客厅,再一次审视关岸渊的屍T。没有外伤也不像自戕,身边找不到凶器或空药瓶等迹证,她辨别不出Si因为何,而从屍斑分布与屍T腐烂程度几点来看,她也分析不出确切的Si亡时间,後悔平时没多翻点侦探办案相关的书籍,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怨念令她气得牙痒痒。幸运的是,现阶段扑面而来的味尚不到惨绝人寰的地步,要跟关岸渊共处一室并不算太过艰难的考验。她不打算移动他,也不想和他分房入睡,因此她踅去卧室,取了枕头和棉被过来,躺在爸爸脚边几寸远的地板上,闻着他生前与Si後的气味,安详等待睡意的海浪将她自岸边卷入静寂的汪洋深处。
翌晨,她被一GU张牙舞爪的臭味一拳瞄准鼻子揍醒,弹坐起身,发觉关岸渊的腐屍味已然呈指数级加剧,充斥了屋内尽数角落,亢奋不已地脉动着生命力。她在四壁之间无处可逃,要想躲开臭味只能逃离此地,可偏偏世上没有一个地方b这里更想让她不顾後果地g留。她冲澡,换上父亲的长袖家居服,用冰箱里的食材简易弄点早餐果腹,然後拨电话给直属主管告假。
是长假,她在电话中说,我得缺席一阵子,家里有要急的事必须亲自处理。
虽然这段时期公司人手恰好短缺,很难应允同事临时请长假,主管也不愿为难关允靉,尤其在慧眼识破她具备惊人的成长潜力之後。最终双方各自退让,谈成了关允靉改采短期居家上班模式的结论。她可以不用进公司,但仍需完成几篇不必出门踩点的文章,例如独旅注意事项、行李打包攻略或旅游行程规划秘诀等等。这类型的任务对她而言自是小菜一碟,两小时过去,她已解决了当天份的工作内容。剩下的时间她想全盘投资在腐烂中的父亲身上,以嗅觉观察屍臭如何在他周身形成盔甲外壳,效仿冥河分隔生与Si的领地。
她再度打开电视,由关岸渊肿胀渗水的R0UT陪伴,一同观赏了几集重播多次的情境喜剧。开怀畅笑令她更深更大口地x1入空气,丝质的气T直下气管,搔弄Ai抚肺泡,隔了二十多年,她犹如呱呱坠地的新生儿,欢快畅饮氧气。这才是呼x1的感觉,她告诉自己,这才是排汗、消化、代谢和动脑的感觉,这才是活着的感觉。
中饭依旧有父亲作陪,用餐完毕後她洗了碗,连带做点家事,随後在客厅练习几种最近刚学会的瑜伽姿势。深呼x1,吐气,再深呼x1,再吐气,健康的汗水划过细nEnG肌肤,由内而外滋润,五脏六腑全焕然一新似的,她感觉自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,身心年龄倒转,骨骼筋r0U都强健起来。
进入到呈大字型的瑜伽大休息——又名摊屍式——的时候,一缕思绪的轻烟在她脑海袅袅升起。从她进门开始,没有人打电话过来,没有人叩响门板,没有人用任何方式试图联系这家的屋主。她能听见门外传来同栋大楼的住客来回的步履声、汽机车行驶或发动的引擎声、东西被投入信箱的金属碰撞声、邻居间嘘寒问暖的对话声等等,在在给她一种观感,这里面没有一样指名收受对象是她父亲。
因为她父亲在活着时就与他们全无关,遑论Si後。
而当关允靉意识到她在做什麽时,已经太晚了。她鲤鱼打挺起身,大力掀开每一道窗帘,h昏时分的冬yAn倾洒而下,漫开一层五彩缤纷的朦胧光晕,涟漪般划过父nV俩的身形。浴在这片鎏金余晖里,关允靉如披戴上金衣战甲,鼓起了势如破竹的勇气。从所属的三楼向外远眺,市区风光近在眼前,钢筋水泥与皮r0U骨血共组成一部巨大的吃人机器,费力地咻咻喘息,因无止境的好奇嗜慾而共鸣震响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她不只要见证关岸渊零落成泥,她还要世人见证她见证关岸渊零落成泥。这究竟会是场没人感兴趣的落寞演出,抑或是场万人空巷的盛大展演,她不知道,但她确定自己无论如何都非得让入口敞开不可,欢迎所有过路客,证明她没有要向谁隐匿实情的意愿。
她的手搭上窗框,笑容却突然从脸上消失,动作也跟着定住。自从发现父亲的屍骸,她并未对他做出任何防腐措施,毕竟她本来就是为了目睹关岸渊倒带一般、从有到无的解构过程,才选择驻紮下来的。开启这扇窗户,等同释放这里有个崩解中的Si人的消息,附近住户不为别的,光想着要杜绝这GU恶臭都会让他们拚尽老命。
她需要为自己,以及被爸爸伤得最深的自家人们,保留些许无人侵扰的空白时光。於是她掏出手机,键入妹妹的号码。
「我的老天,你们两个在g嘛啊?怎麽会臭成这样!」
关允慈单脚才刚踏进爸爸的住处便冲口而出。手帕摀住口鼻,眼眶氤氲。
「沿路走来还听见好几个人在议论这GU味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欸!我以为是哪家没水准的人囤积垃圾造成的,没想到会是爸。」
没松下拿着手帕的手,她绕过前来应门的姊姊,直往屋内走去。「里面臭味更浓了,你帮我劝劝他了没??」
然後她撞见关岸渊屍水渗漏的遗T,猛地冻住了。原本生动的表情变化转眼间雾散,她平静下来的样子太快且太彻底,好似所有生理机能倏忽停摆,魂魄被cH0U离至高空,身T里内核般的东西不得不质变出y如钢铁的成分出来,浮到表层作为暂时X的面具。剩下在那里的人形物只能说是一台无法运转的机器,或一块不具情感不通人X的r0U。
「我昨天来的时候,他就已经Si了。」关允靉开口。嗓音里藏不住的欣喜令关允慈回头,夹在姊姊鸣放的笑脸与爸爸溃烂的屍T中间,眼神越发疏离。「昨晚我就睡在这里。」
「??」
关允慈调离对准关允靉的视线,环视屋内周遭。兴许是物件不多的缘故,家里并不凌乱,见不到打斗自卫的痕迹。特出的是大门近侧的地板上躺着几条厚毛巾,她猜那是姊姊刻意拿来塞在门缝,好阻挡恶臭挥发至外头。成效不彰,可至少是个尝试。此外,关允靉在此之前想必没报警、没叫救护车,更没通知家人朋友们,不然身为Si者的另一个亲nV儿,关允慈铁定不会现在才被知会。她看着姊姊独守这间寓所,像幽居遁世的龙守卫龙蛋那样保护着这个秘密,不仅把爸爸的屍首献宝一样展览给自己看,还表现得宛如身为这秘密的守护者,是个多了不得的荣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