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月出很多时候是觉得一些同事过于耀武扬威了,但并不希望用这样的事情杀一杀他们威风。
“月出姐,你要走啦,恭喜你,走了也好,这活本来就不是人干的!”
高陵玉这样说着,心底还是有点酸楚,她还不知道要在这干多少年才能碰到个机会,她还是正经大学生呢,人跟人真比不了啊。
以前看不出,月出姐还有那样的关系,隔着系统都能把人调走,普通人身上连想都不敢想。
“什么?我要去哪
儿?”
冯月出一头雾水,不太明白高陵玉的话。
“啊?你要走了你不知道?外调函都来了,从没见他们办事这么快过,平日里要审批点啥准磨磨唧唧三推四让的,从出事后薛副队长就钻研着找了不少人,但好像还没找到肯接收他的呢……哎,你们这样的人好歹还有个出路,刘大队长出那种事,你是不知道,我们现在都人心惶惶的,感觉头顶上悬着一把锤子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来……”
冯月出算是知道怎么回事,她当时就拒绝宋行简了,宋行简好像总是怕她苦着累着,总想给她安排到风吹不到日晒不着,最好手上有点小权力,整天面对着笑脸谁来都和和气气的岗位。但说实话冯月出不喜欢那样的岗位,她觉得很虚假,明明外面有那么多问题,就一辈子躲在蜜罐子里头,一想就浑身不得劲儿。
后来出院他们又谈过这事情,差点儿没吵起来,冯月出之前就是厌烦了那种工作才要加入这个新成立部门的,不想再调去一个类似的,天天写通稿唱赞歌盖章,几十年如一日,像个机器人一样的岗位。
就算真不想在这单位,冯月出也不想按着宋行简的安排走。
“哎哎,小冯同志呀,以后可别忘了我们啊,上去了多帮我们说说好话,总比我们在下面磨破了嘴皮子也不管事儿强。”
旁边有人跟着附和,还帮她从水房打了一杯开水,冯月出尴尬地笑着,笑到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。
她不喜欢这样,一点也不喜欢。
“哎,月出今天来啦,腰怎么样了?听说你受的伤不轻呢,哎呀呀,瞧瞧你那小下巴,瘦得就剩个尖尖角了,得让家里人多做点肉啊,补补身子。”
吴姐抱着一摞文件进来,她是队里的老妈子,什么都管,谁家里出点儿什么事都爱往前凑,有时候让人觉得嘴碎烦人,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心里挺暖的。
冯月出确实瘦了不少,以前合身的衣服穿着都有点松快了,杜辉医院跑的特别勤,他就是运气好,那一脚没把人踢出大事来,赔了点钱了事了,自己被关一天做了笔录就放出来,宋青莲每天都要去医院看她妈妈,杜辉就来回跑的接送。
杜辉特别怕冯月出把这个事儿老放心里,过不去。有一些人道德水准太高,这辈子都做不出来暴力解决问题的事儿,所以莫名其妙被打了第一想法就是你凭什么打我,我妈都没打过我。但如果你接触的人事儿多了,见到的物种多了,就发现很多人跟狗没什么区别,这并不是说狗这种生物低劣,而是说一些人是没有理性自我意识的,不受道德约束的,和狗凭着本能想叫就叫想咬人就咬人没有区别。
如果你是作为被伤害的一方,那很多时候是不需要羞耻心的,伤害别人的人都没有这玩意儿,被伤害的人给自己那么高的道德要求干啥。在干什么都需要介绍信的年代杜辉连个身份证都没有,扒上火车就敢跑,被扭送到收容所来来回回的差点儿没被打死,他关在屋里靠着墙角边恢复力气边喝凉水吃冷饭。另一个被抓着挨揍的人哭得满脸都是血,嘴里重复着自己什么都没干,杜辉想,这一天会在他的人生里越来越窝囊越来越耻辱。
冯月出倒没觉得多丢人,但那似乎是一种比丢人更难堪的情绪,她说不出来。
时间过得很快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在食堂吃饭时候冯月出也感觉不少人看她的目光很奇怪,冯月出自行车还在单位,估计有阵子不能骑了,她想推小区楼下去。
宋青莲乖乖去上晚托班了,冯月出接她时候好些同学都走了,就她孤零零坐在小板凳上,平日里她干什么都要争第一,最近都乖巧得要命,拖着小下巴并着腿,见到妈妈来了就高兴的招招手,跟老师说再见,听话的不得了。
宋青莲踮着脚把书包放到车筐里,她书包里什么都装,好大一个,总是叮叮当当地响。
“妈妈你好点吗?”
宋青莲不肯坐后座上,乖乖抓着书包带子跟冯月出一起走着,然后给妈妈唱今天音乐老师教的歌。
到一个小上坡,冯月出腿挡了一下车镫子,可能是巧劲儿,链条就掉了脱到地上。平时里冯月出也会按,先按到小轮上,车镫子向后一倒一扽就安好了,但现在腰受伤,她蹲不下去。
“哎?那!妈妈那有修自行车的老奶奶!”
宋青莲有时候爱跟大小孩玩,在大小孩的日记里这个老奶奶是作文固定出场人物,不知道写什么日记了就往她身上安点好事,下雨天送了把伞了,考试考差了安慰了什么的,其实也没那么好,大部分也就是车胎漏气免费打个气,或者补胎没拿钱让明个再拿。但小孩子天天写日记太缺一些事了,又不能天天回回下雨妈妈背着去医院,老师都看腻了。
其实老师现在把这个修自行车的老奶奶也看腻了,呸,根本也不是老奶奶,就头发上掺点银丝,顶多算是大姐。
“对,车链子掉了。”
冯月出脸上有点红,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自从出了事这两派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,大姐又回到转角地方去了,矮矮的人占一块儿小小的地儿,也就半个小汽车那么大,贴着墙根,碍着谁的事儿了呢。
“嘿嘿,这点小事。”
李奶奶支起来车大梯子,蹲下来挑着链条那么一搭,向后一转车镫,轮子就刷刷刷地转起来。
“奶奶你可真厉害!”
“去,叫阿姨。”
冯月出不好意思对着宋青莲说。
“没事没事,老啦,对这么大小孩可不是就奶奶辈了呗。”
冯月出拿出钱包要掏钱。
“不用不用这点小事,收钱我才过意不去呢,冯同志就算不是你我也不会收的呀。”
李大姐说什么也不要,冯月出也没精力撕扯。
李大姐这才看出来冯月出受伤了。
“小冯同志你没事吧,哎,我听说那事儿了,刘大队长也不是坏人,有回我遇到不讲理的他还帮助过我,哎,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,要是什么都不管,马路牙子密密压压都摆上摊儿,成天白日的吵,走了留一地垃圾,那日子也没法儿过……”
“哎哟,小朋友你这凉鞋上的东西掉了啊。”
宋青莲的凉鞋上本来有个小苹果饰品,但总疯跑不知道掉哪了,现在光秃秃的显得有点丑,李大姐在她修鞋的箱子里掏啊掏,掏出来个什么东西,显摆一样举到宋青莲眼前。
“你瞧,这什么?”
“小风车!”
是个小风车样式的小装饰品,李大姐这来来往往很多修鞋的,有些坏得过分不值得修了,那人就把鞋扔在这,李大姐会看看有什么没准能用到的,就留起来。
这个风车的小饰品就那样留下来的,顶上亮晶晶的像小钻石一样的东西都掉了,李大姐从别人不要的靴子上夹下来,又用胶水粘上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