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老太太见没人管她,暗自松了口气,紧紧的拽着怀里的包,垂着头不说话了。
席于飞去了餐厅,看见于教授一家三口拘谨的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上,那个小朋友缩在他爷爷怀中,看上去瘦弱的很,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特别明显。
“大飞,这你亲戚?”餐厅同事问。
“我大爷一家子,我大哥腿脚不好,我怕他们在那边被人挤着,就让人送到这边来了。给你添麻烦了啊。”
乘务员就是有点儿这么个特权,能让自己没座的亲戚朋友来餐厅休息。
“不麻烦不麻烦,我就是问问。我给咱大爷大哥倒点儿热水喝。”同事笑眯眯的摆摆手,去工具间了。
“没想到大爷您的速度还挺快,我以为您怎么也得考虑一段时间呢。”席于飞坐到于教授他们一家对面,“吃饭了吗?我请你们吃点儿?”
“吃了吃了,我们吃完了上的车,自己也带了吃的。”于教授连忙道:“我,我实在不想在那里住了,再说我儿子得看腿,他还年轻,还能站起来。”
“那必须的啊,我大哥这才多大,以后大把的好人生呢。”席于飞也没多问,“您带了多少行礼?一会儿下车你们得等我一下,我带你去我家。”
“不用不用,我们住招待所就可以了。”于教授再次拒绝。
“别介,来家里还住招待所?多见外啊。住家里,啊,家里有屋子,管住的。再说招待所人来人往的,磕着碰着也麻烦。”席于飞道:“您也别跟我犟,先跟我家住几天,熟悉熟悉,等联系好医院,就跟医院旁边租个房子,买一个也成,到时候您搬过去,住的也踏实,对吧?”
于教授点了点头,他突然想起什么来,道:“这是我儿子,于天河。我孙子,于向前。”
于大哥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,整个人瘦的不像样,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如今变得跟骨头架子似的,都嘬腮了。
他虚弱的笑了笑,“小席弟弟。”
席于飞心里发酸,他道:“你们也去尝尝我娘的手艺,我娘做饭可好吃了,必须得给我大哥我侄子养的白胖的。这身体好了去医院才好动手术,身体不好,医生都不敢开刀。”
于教授看上去有些着急,“他,吃不下。每天就吃一点儿,吃多了就吐。”
提起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儿子,于教授眼圈都红了,“腿也坏了,身子也垮了。你不知道,我们住在那里,周围好几个都是当年在我家打砸抢的。我们出了事,他们到活得好好的。看见他们,我饭也吃不进去。我孙子都不敢出门。”
这次于教授真的是在家里做了一整天心理准备,才敢去街道开介绍信的。
街道一开始还不愿意放人,于教授都快给他们跪下了,这才不情愿的开了介绍信。
原本只想开半个月的,但人家是要去看病,伤筋动骨一百天,更别说伤了这么长时间的腿。
于教授不同意,僵持了好久,他说要去找上级,街道才开了一年的介绍信。想要继续,必须得拿着医生开的证明再回来开。
拿着介绍信,于教授一回家就把家里的粮食什么的都跟邻居换成全国粮票,然后带着钱票,衣服,花钱找了一辆板车,把儿子搬上去送去了车站。
等上了车安顿好了儿子孙子,于教授才松了口气,看见乘务员顺便问了一嘴席于飞,没想到席于飞也在这辆车上。
他确实太久不坐车,也不清楚这个车次轮换,只觉得自己幸运了不少。
席于飞把这一家三口托给同事照看,这才急匆匆的回到了自己负责的车厢。
“回来了?”云穆清起身让地方。
“坐坐,挤着坐,站起来做什么?”席于飞推了云穆清一把,让他往里面靠,“歇会儿吧,这一路将近一天呢,能站的你腿都硬了。等回去,你跟我大师兄换个车厢,咱俩挨着,还能说说话。我大师兄可懒得跟我说话了,嫌我烦。”
“你这嘴不是甜吗?他还能烦你?”云穆清忍笑。
席于飞摘下帽子挠了挠头,“这话咋说的?他可能不爱吃糖吧。”
云穆清没忍住,笑出了声。
车厢里人越来越多,云穆清就看着席于飞一趟趟往外跑,查票,扯着嗓子让人放好行李,又把爬到行李架上的骂下来。车里都恨不得挤成罐头,得亏乘务员都是小伙子,换成个大姑娘,这一路都挤不过去。
“好家伙!”席于飞再次挤回来,摘了帽子擦汗,“我师兄那个车厢有个吐了的,我的娘诶,还吐了别人一身。这一通的闹腾,好说歹说把人送去餐车,给弄了水洗衣服。你闻闻,我身上馊了没?”
云穆清还真闻了闻,席于飞身上其实很干净,但架不住车上人多也脏,再干净的人来来回回的挤也好闻不到哪里。
“还行,没有嗖,就是汗味大。”
其实不止汗味,还有暖烘烘的属于人类体温的气味,但不难闻。
或许说,席于飞身上并不难闻。
“能不出汗吗?”席于飞从行礼袋中翻出一件毛衣,“你没带毛衣?一会儿我去我师兄那里给你找一件。京城温度低,就你穿一件单衣,下车就得感冒。”
其实他也有替换的毛衣,但云穆清比自己大了恨不得两个号,这毛衣能撑成个渔网。
“我自己跟他说就好。”云穆清配合着他把行李袋里的东西拿出来,“你这个包还挺能装。”
“铁路发的啊,回头你也有,别羡慕我的。”把毛衣拿出来放在上层,“看看几点了,都快凌晨了。一会儿你眯一下,身上得多盖两件衣裳,晚上冷。”
“那你呢?”云穆清问。
“我可不能睡,我得盯着。等你上了车就知道了,短途也挺难熬的。不过我也没跑过长途,听说长途配卧铺,还有机动车组上车轮班,能轻松一些。”
车上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,常峥嵘声音温柔的播报完下一站信息,又放了两首安静轻柔的音乐,这才安静。
车里已经有人睡死了,呼噜打的震天响。
席于飞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,然后时不时出去看一下。重点关注就是站在别的乘客身边的年轻人,还有在车门边挤着的乘客。
这两种类型最容易出扒手,如果扒手和失主都下了车还好,若是在车上折腾出来,算是他们负责这节车厢的乘务员失责。
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惩罚,但会扣福利。
铁路上的福利还是很好的,就算大家手里都有点儿钱,但平白无故的被扣了福利,也心疼。
“要不你睡一会儿,我帮你盯着?”云穆清看着脸蛋子都憔悴的席于飞,有些心疼。